清明时节，回乡祭祖，是中华民族追本溯源的传统习俗，表现了中国人对祖先的敬重，更深层次的是对生命繁衍和文化传承脉络的寻找、梳理和标明，亦或是慎终追远。
生命中二十几载，对于清明节的记忆，是祭扫先人之墓，还有绿绿的清明果和漫山遍野的映山红了。当然随着年岁的增加，这三者之间的排序会变得不一样。小的时候，每逢清明，嘴馋着那绿绿的、中间包着春笋、豆干儿和各种时蔬的清明果，当然也有甜味儿豆沙馅的，奔跑在金灿灿的油菜花田间和开满杜鹃花的山野，各种视觉、嗅觉、味觉上的满足。反而扫墓对孩提时代的我们来说就是捎顺带的事儿，显得可有可无，有时这也是迫于大人们的压力或出于好奇。但正是在这种懵懵懂懂的跟随之中，有了对生命和生死的最初印象，也从观察父辈的行为中习得对祖先的敬重。我向来认为，人身上一切的美德和良好的习惯都是从小习得的，所谓“三岁看老”，因此在孩童时代就跟随父辈祭祖，是一种很好的教育。长大后的清明，让我觉得更多的是一种情感的纪念和道德的责任。一脉相承，但素未谋面的是祖先，相处而离去的是亲人。小时候是给祖先扫墓，长大了有时会是给亲人扫墓，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曾经笑呵呵看着我们长大的老头老太太们，会一个个的在倏忽间远去，到最后是我们的父母，恩师，老友，爱人……
今年的清明是在家乡工作的第一个清明，得以有机会为祖先、为亲人扫墓，已过的四年在异地求学，鲜有机会在清明时回乡，因此这种经历稍有生疏，这种情感也一直悬挂或换种方式寄托。对于墓地，我总是有一份特殊的情愫。今年扫墓，去了三个地方，分别是祖先的墓，近年故去的外祖父母的墓以及祖父母的寿地。祭扫祖先墓是一家三代人一同前往，祖先的墓地是最原始的，用石头垒起来，没有墓碑，没有文字，只有半圆的形状，一切都那么古朴自然，指向遥远的历史。我们的仪式很简单，就是清理墓地的杂草，往坟前排放好一束鲜花，然后就在坟前停留一段时间，没有很隆重讲究的礼节，算是一种陪伴吧。爷爷边看着爸爸和叔叔清理杂草，边指着墓地的坟冢介绍起来，“这个是咱们的老太，是二房头???这个是下面的，小四房，是爷爷的爷爷的爸爸……”然后爷爷又兴致勃勃地介绍起，现在属于老二房和小四房的还有谁谁谁，然后问我知不知道，见我摇摇头，爷爷便不无忧伤地补充了一句，“这些族谱上都有的”。我先是感到惭愧，我的先人，是我不曾知道的，但同时，我也在想这些没有墓碑的坟冢，是靠一代代人口口相传的，今天爷爷仍然记住并且能够清楚分辨这些坟冢中安息着的先人，但是我们呢，我感到一种危机。想来是可以在坟前树碑的，但是又怕破坏了这种特殊的传承，也罢，作为后人，铭记也是一种责任。
翻过另一个小山头，那边安葬着我的外祖父母，我祖父母的寿地也在那里，这是一座公墓，母亲开玩笑说，将来百年之后也要到这里来，算是给后人祭扫的时候行个方便，不用四处折腾。不管怎么说，这个地方注定是我这一生在情感上无法逾越的地方，亦或是最重要的地方。我的外祖父是在去年10月去世的，于是在这座青山之上，石冢之中，又埋进了一位亲人，第一位是在三年前，外祖母去世，后安息于此。分离了两年的时光，外祖父母终于又走在了一起。他们又可以互相偎依，相伴永远了。母亲的母亲，母亲的父亲，已经携手走进了永恒，不知道是母亲此刻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凝视着墓碑上那陌生的名字和熟悉的脸庞，感慨那昔日里称为“外公”、“外婆”的人，已经听不到你的呼唤了。记起一个细节，外公在临终前一直在等表弟（也就是外公的孙子）的一声呼唤，等表弟一到，急切地呼唤“爷爷”，身旁众人问他听到了吗，他用尽全身力气，说了句“听到了”便安然离世。大抵外公知道，以后将再也无法听到孙子亲昵的呼唤吧，所以老人家在生命的最后用顽强的意志，非要等来这一声“爷爷”。这就是血缘和亲情，更是生命的延续。
再往下走一些，便是祖父母的寿地了，祖父母还健在，并且都不到70岁，但是这里确是他们好几年前为自己预备下的。当时我非常不理解，为什么买寿地这件事爷爷奶奶是那么地急切。后来，奶奶跟我说，这块地方比较合适，想尽快确定下来，人活着时要住的好，住的舒心，将来也一样。我当时还不是完全能够理解，但是现在我感到这是大部分中国人的想法。看看这一排排墓地，一块块墓碑，我感到一种生命的庄重，我喜欢在墓地读人，从墓碑上了解一个个生命的过往，当然每一块墓碑都镌刻着亲人最深的怀念。记得高中的时候，自己还写过一篇文章，叫《墓碑上的人生文学》，还在比赛中获了奖。当时我所介绍的大部分是名人的墓志铭，但是现在我更感兴趣的，是那些走过平凡人生的人们的墓碑。有些墓碑很简单，上面仅刻着逝者的名字，生卒年，以及立碑者，但是这就足以读出这个人大致的一个情况，生命的长短，家中有哪些至亲，逝者生前在家庭中扮演的角色等等。也有碑文写着“恕我不起来了”，足见逝者的幽默。写着写着，突然想起三毛给荷西立的墓碑，那是一个木头做的十字架，上面刻着三毛对荷西的爱、忠贞和思念，当读到文章中三毛给荷西扫墓，用油漆一遍一遍刷着荷西的名字的时候，我的心便不能平静，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他们之间的爱感人至深，却无奈天人永隔，几年后，我们的三毛寻他的荷西去了，人间成为了他们的故乡。
我在想其实墓地真的是一个好地方，这里会让你的心绪很平静，然后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梦想和价值观。尤其在人生低谷的时候，更是要到墓地来走一走，看一看，你会发现没有什么心理不平衡的，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因为在墓地里，有遵循自然规律逝去的老者，有遭遇意外丧生的青壮年，也有充满希望却突遭厄运的少年和婴孩，而他们去哪里寻求所谓的平衡呢？生命，就是这么脆弱，因为脆弱和无法复制，所以宝贵，我们才应该更加热爱生活，珍惜生命，知足而常乐。
太久没有见过映山红了，因为山上刚刚遭遇森林大火，此番寻找可谓十足艰难并且要靠着几分运气。一番艰苦的攀登我寻找，终于找到了久违的映山红，虽然数量不是很多，我已经感到很满足。左手握着一小把映山红，右手拄着上山时借力的手杖，站在山坡上，任凭山风吹乱我的头发，心中充满一种胜利的喜悦。“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