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一只落单的燕子。”——我常常这样向我的同胞们解释我的状况。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单，因为我还未成年，还需要父母的照顾。可我的父母呢，却不见了踪影。我不丑，甚至可以说有些帅；我也没有残疾，更没有其他暗疾；我口齿伶俐，聪明乖巧，可为什么我的父母丢下不要我呢。所以我终究还是落单了。大燕子们常常以老师的姿态教训我说，你是小燕子，不是大雁，所以你不能说“落单”这个词。可我不知道除了这个词之外还有什么词能够形容我的状况，老师们于是教我该用“孤独”、“寂寞”等等可恶的词。当然他们每教一次都要我给报酬，就像我真正的老师一样。
我的老师叫Q，Q老师的学生遍布整个树林，因为他收的“学费”很低，别的老燕子也抢不到他的生意。我的同学们大多是些纨绔子弟，只在我看来。因为他们都有父母，他们在学校里肆无忌惮地活动着，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
在学校，老师不过教我们一些唱歌的技巧。本来我们都无心学习，后来老师说学好了就可以靠它娶到漂亮的雌燕子。这让我们很是兴奋，结果考试时全得了优。这也是我们唯一的一门优。其他的课程，诸如说燕子话、筑燕子窝等等都亮了大红灯。燕子们对此并不在意，他们的父母也不在意，就连Q老师也不在意。我想他还想再多赚些粮食来养老过冬吧！可我花了近一年的积蓄只学会了华而不实的唱歌，为此我常常自责。自责也无济于事，因为燕子们都飞到南方去了——冬天就要来了。
在冬天来临之前，我天天去衔枯枝落叶来筑我的新家。当我添完最后一根树枝，抹完最后一点泥巴，突然一阵清风拂过，我感到了地震样的震动。于是我的新家就再也找不到了。我开始思索是我的筑巢方法错了，还是Q教我的方法错了。三天后我才想通，原来我们都错了，该死的Q真是越老越糊涂，也不知道他教的是筑鸟窝还是鸡窝。为了不至于饿死冻死，我又开始思索鸟窝的筑法。我曾看到别的燕子筑巢，而他们也有请我帮忙的。两天后，我开始正式动工。动工之前，我照惯例找了一棵大树的树杈作为支撑点，接着就开始和泥、捡枝、筑巢。五天后，当北风第一次从我身旁刮过时，我猛然感到了家的温暖。
第一场雪下过之后，我开始到处觅食。还好，Q教的这一课我还记得，而且第一次就找到不少食物，虽然我有好几次差点掉进各种各样的陷阱。我开始警惕。我在觅食之余又筑了一个巢，当作是避难所，里面还藏有大量的粮食。
北风一天比一天刮得厉害，我的家也有些摇摇欲坠。我开始担心，担心这该死的风有一天会刮走我的家。果然，那天在我觅食回来后就再也找不到家了。我哭了很久，天也被我哭黑了，接着老天也被我感动得下起了大雪。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避雪防寒，于是我想到了我的“粮仓”巢。幸而这巢有重重的粮食压镇，才没有被风吹掉。
勉强度过了这一场大雪，我开始四处寻找Q老师。我知道他跟我一样都是孤身一人。他因为年老体衰而不愿南迁。我一方面是因为不知道南方的状况，有种人生地不熟的感觉；另一方面也因为在那边没有第二个“家”。我找遍了整个树林也没有找到他，只看到白皑皑的雪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鸟窝，还有松子和一些能看不能吃的东西。后来，我碰到了一只不知什么鸟的鸟，我问他Q老师到哪儿去了，怎么连他的影子也看不到。他告诉我只有我这种傻子才会不要命地呆在这里，而像Q这种老不死的燕子就很聪明——他早就搬家到最近的人家去躲避寒风雪雨了。
那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不是和我一样傻吗？我问。
我是来找吃的，他朝我狡黠地笑了笑，接着说，鬼才和你一样傻呢！
我没有再理他，径直飞回了家。当我正在想为什么它们一到冬天就要飞到南方飞到暖和的人家去避寒的时候，那只不知什么鸟的鸟又来到了我的门前。他说他是来索要报酬的。
原来他也是个爱财的鸟人。

二

我不再去找Q老师。因为我知道他一定过得很舒适，不希望别的燕子去打扰他。于是在没事的时候我就唱歌，歌声响彻整个树林，时而还有几声回应，我知道那是回声。可是有一天，我猛然听到了来自远方的燕子的哀叫，我听得出那是只雌燕子，而且大约与我同龄。我的兴致来了。我马上放下嘴上的“工作”，急急忙忙地飞到了她的身边。当我抬起头看时，一个猎人已循迹赶了过来。我急中生智，故意扑腾着翅膀飞到一根树枝上，又在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飞到他看得到的另一根树枝上。就这样，我将那个傻逼猎人引得远远的。猎人也实在沉不住气，不停地朝我开枪。我听得到子弹从我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很是可怕。我没有耽搁，急忙飞回她身边后就将她衔回了家。
家里突然多了一个燕子怎么都显得有些拥挤，好在粮食已经少了很多，留下很大的一块空地方给她。她依旧呻吟着。我不知道她在呻吟什么，好像很痛的样子。
救我！她有气无力地说。
怎样才能救你？
你帮我把子弹拿出来就行了，我会报答你的。
你要嫁给我吗？
随便。
于是我就开始翻找她的伤口。我看到一个地方正向外使劲地冒着红水，料想那就是伤口了。我先找来一根树枝让她咬着，然后就用我尖利无比的嘴啄开她的毛。里面是肉乎乎的一团，很是恶心的红色。我忍住了想吐的酸水，紧紧地衔住那该死的子弹，使劲地向外拔。这让她痛得咬断了树枝。我只得又给她找来一根更粗的。在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后，我终于将那颗小小的铁弹衔了出来，上面红红的，像是肉丸子。我想我以后再也不会吃像这样的东西了。我将那铁弹留了下来，等她醒来后就可以炫耀我的厉害了。当然，在她昏迷的时候，我偷偷吻了她一下，算是我累到现在的酬劳吧！
她醒了，很是感激地望着我，眼里噙满了泪水。我用羽毛将她的泪擦干，也深情地望着她。
我爸妈都被他们打死抓去了，她哭着说。
可我还不知道我的父母长什么样子呢？我说。
你是孤儿？
你现在也是。
我们要相依为命？
我们要相依为命！
她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我只好天天照顾她，问她一些问题。她叫T。她说雪一化，春天就要来了，燕子们也都要回来了。她们家只是提前回来安家的。谁又晓得刚来到这儿就被猎人盯上了，结果家破燕亡。我很同情她，听了她的故事后更觉得不能趁她之危就夺她贞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