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复兴厂是典型的丘陵山区，十多年的退耕还林让连绵的小山修养得青翠欲滴，给人一种轻柔恬淡的感觉，特别是在春季时，各种山花畅饮着阳光，慢慢地把脸庞醉得姹紫嫣红的，真有一种俯拾是诗，仰首是画的意境。那山头坡地略带酸性的红壤土，是最适合载种橘树的，如果你现在去复兴厂，在峪口山坳抢眼的一定是那漫山遍野的橘树绿。
我家屋旁有一小山包，原是生产队分给我家的自留山，稀稀疏疏地栽着一些松树，那树栽了十多年，根根只有一人多高，拳头般粗细，娘总唠叨着说是它们是“金不长”。父亲在从村干部的位置上退下来后的一段时间里，饭后总是喜欢在山上转悠，琢磨着栽种点什么果树。没等几天，他拿着镰刀锄头动手了，天天起早贪黑的，佝偻着脊梁清理掉杂草和树木，翻土平场，硬是把这片自留山变成了一垄垄狭长的山地，每垄大概二十多米长，不到二米宽，一数有十来垄，他在垄上每隔二米挖了一个坑，用火土粪灌满。然后托朋友从石门买来了一百多棵优质柑橘树苗，载种时，父亲要我用双手扶着橘苗，他在完全理清放正根须后，才用手扶土陪兜，他说树跟人一样，不能弯着憋着。栽完后的头几天，他每天用葫芦瓢沿着树苗根淋三次水，让水慢慢将树根浸湿，过了不久，橘苗全部返青吐绿了。
刚开始二年，橘树还没有长高，娘就在橘树间种上了四季的蔬菜瓜果，萝卜白菜、辣椒茄子、冬瓜南瓜，它们和橘树在雨水和阳光里生长，也在我的梦里开花结实，在那什么都要凭票供应的年代，这些瓜果蔬菜给了我家果腹的慰藉。只要那些豆角、黄瓜等藤菜往橘树上爬，父亲便掐掉其藤尖，它们也似乎很听打招呼，从此也就不往橘树上爬了。一棵棵橘树就在父亲的厚爱下长大长高了，在最后的几垄莴笋砍回来后，娘就不再在园子里种菜了。这时的园子就改变了身份，我家才有了真真切切的橘园。后来娘对我们几个孩子说：“其实我也很想有自己家的橘园，等到过年时你们回来，也就会不花钱买水果了，我只是担心你爸的身体吃不消！”这我知道，父亲在村里当了近二十年的村支书，多年来，娘总是抱怨父亲只知道工作，对家庭，子女从不关心，并为此还常有吵架拌嘴的。他们吵归吵，但对父亲的照顾娘是始终放在心上，特别是从村干部的位置上退下来后，父亲就投入到了改造这块自留山的日子里，娘总是要煎上一碗平时只用来待客的鲊肉，让父亲喝上一、二盅粮食酒。
等到第三年，橘树开了很多花，但父亲却采摘掉了大量的橘花，并剪掉了许多闲枝，说这样不仅可保证橘树的良好成长，还可以让橘子又大又甜，果真，在秋天，我们家的橘子成了贩子的抢手货，父亲将又黄又大的橘子挑了出来，放在稻谷壳堆里，到年底拿出来吃时，那种甜啊，真是叫人难忘。看着我们吃橘子的样子，我发现在家平时说话不多的父亲真的年轻了许多，话也多了，但话题总是离不开那一片美丽的橘园。
橘园也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我总把一部分思绪放在橘园，放在那些翠绿后又金黄的橘上。在一个雨后的早晨，雨滴将所有的橘花全都砸开了，一朵朵点亮了那些绿枝，使春天的气息迅速地传遍了我的周身。我就在那些橘树旁无语地站着，眼里的蜜蜂，不放弃吻吮每一朵橘花，在花间嬉戏，和花骨朵儿喃喃私语。我在这分分秒秒中感受橘园的寂静，并把这种安静一直保存到后来的从警岁月，以至现在橘园除给了我橘一般的甜蜜回忆外，还给我翠绿般的沉静的思索。橘树头几年挂果时分外张扬，不仅橘子个儿大，皮还特薄，确有正宗石门橘子的品质。就在那年的橘子成熟的时候，妻子第一次来到我的老家，她到橘园里亲手摘了一个黄橙橙的大橘子。不知是橘子的甜感动了她还是咋的，第二年春节后，在一阵阵的鞭炮声里，她就做了我的新娘。在后来的秋天，我总要在老家摘下一些橘子，让她细嚼慢咽。
记得家里有了橘园后，父亲突然又多了一个爱好，上街就喜欢逛书店，只要是有关橘树种植方面的书籍，他都要买，回去后，他戴上老花镜，在因电压不高而昏黄如豆的电灯下，一看就到深夜。研究着怎样剪枝，怎样施肥，怎样除虫和怎样对柑橘进行存储、保鲜等等。当时在我们那个村，象父亲这样对柑橘小有研究的种植户并不多。因此，父亲只要有机会，就会向乡里乡亲宣传，把那些荒废的山地种上柑橘，既可增加家庭收入，还可以美化环境。大伙们看到了父亲尝到了种橘的甜头后，都在屋前屋后的荒边余塌上载上了橘树，有的干脆将责任田都变成了大片的橘林，复兴场镇也因此有柑橘之乡的美称。父亲在这其中起了多大的作用我不清楚，但我知道父亲一直很关心本地的柑橘发展，曾经向政府部门建议成立果品加工厂，除部分柑橘在市场销售外，进行就地集中收购，加工成罐头后销售，可以提高柑橘的价格，增加橘农的收入，直到现在父亲还经常说起这事，我想这在他心中可能还是一个没有解开的结。不久前回家，我把县里引进“天圣”药业准备对橘子进行深加工的事给他说了一下，他会心地笑了，并说：“县里给橘农办了一件大好事，大家再也不担心橘子会卖不不去了！”
二十年多了，父亲对他自己一手开垦的橘园情有独钟，每一年他总都要在虬枝盘旋的橘树间挖坑施肥、整枝打叶，每年的橘子产量都有几千斤。后来，各地的柑橘发展很快，产量也逐年增加，可本地的品种还是老样子，不光没有改良，而且还在慢慢退化，经过十多年的春华秋实后，我家的橘子也渐变成皮厚肉酸了，动摇了在我心中的最初印象，卖相不好导致价格的下跌那是预料之中的事情，特别是传说橘子里有虫后，几分钱一斤也没有人收购，许多村民心疼地把大量烂柑橘倒掉，有的甚至不愿意收摘，让橘子烂在田间枝头，以免收摘请人还得多出费用。因此，父亲就决心对橘园进行品种改良，便买来料甜橙、苹果柚、椪柑、金钱橘等品种的嫁接用的枝条，进行了大面积嫁接改良。
这些年，年逾古稀的父亲明显老了，满脸的褶子经历了太多的沧桑，头发也已花白，牙也快全下岗了，体力也远不比以前，我们兄弟姐姊妹几个就劝说他把橘园承包给别人，父亲却舍不得。的确，这么多年了，我知道父亲对橘园的这一份感情是难以割舍的，对它的爱甚至超过了子女，因为他从复兴厂到城关后，从不把儿子的家当成自己的家，也不把女儿的家看成是自己的家，总是推说老家的橘园要看管，要剪枝施肥，捉虫撒药，似乎橘园就是他的一切。对我来说，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