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着你的声音入眠

枕着你的声音入眠

沤麻散文2025-09-18 14:35:28
那是一个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宜人,我下了楼,急急赶着上班,他窘迫不安地堵住了我。“听,听人说,你,你是电视台的记者,能不能给我,我们做个节目?”他搓着粗糙的手,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地说。“我急着上班,
那是一个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宜人,我下了楼,急急赶着上班,他窘迫不安地堵住了我。
“听,听人说,你,你是电视台的记者,能不能给我,我们做个节目?”他搓着粗糙的手,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地说。
“我急着上班,马上要迟到了,咱改天说,好吧?”我没有正眼看这个黝黑面孔的中年汉子,推脱着朝他摆摆手。不过当时,我没有说假话,的确还有几分钟就迟到了,再说我还是习惯了步行。
“那,打,打搅您了。”当他把“你”改成“您”的一瞬间,我感觉到他心里一种热烈的火光熄灭了,他失落的眼神让我心里一动,转而又恢复了平静。不过是个平常的想上电视的农民,这样的人,现在多了去了。我不禁摇摇头,把他孤零零撇在了楼洞口。
我其实认得他的,他和成为植物人的妻子就租住在我们楼下的一间小车库内,听人说,他从乡下搬到城里来专门为女人看病。春日里,他那瘦弱矮小流着涎水歪着眼睛的妻子常常被捆着坐在轮椅上晒太阳,小区内的孩子捂着嘴巴远远看着,不敢近前。一辆破旧的架子车摆在车库前,上面搭满了发出异味的被褥衣衫,与新式整洁的小区环境极不和谐。更要命的是,近两个月来,那女人不论白天和黑夜都会发出毛骨悚然的嚎叫,令人不寒而栗。每每听到这样的声音,原本悲悯之情便会被一种难言的恐惧所代替,忍耐,愤懑,让我在夏日燥热的夜里久久难眠。
一日,我在楼下听到两个老人指着正在一勺一勺喂女人喝水的男人,小声嘀咕着。
“眼看人都这样了,这么下劲顶啥用,还不如早些让她去了心静!”
“可不是?如今这世道,像这样老实的人不多了。听说还是个手艺人,作家具,板凳样样都行,在乡下找个啥样的不中?守着这么个半死不活的媳妇,有啥意思,不到五十的人都损成这样了。唉……”
或许,是他们的对话让我重新萌生了一种好奇同情之心。在一个夏日的傍晚,我走进了他凌乱不堪散发着酸腐味的小屋内,坐在了粗俗拘谨满头灰白头发的男人面前。
“她是在两年前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以前她可爱干净了,人也勤快,是村里出了名的好媳妇……”男人的眼里闪着一种温柔的光芒,他扭过头爱怜地看看斜躺在床上连声呻吟的妻子,轻声说:“你别再叫了,家里有客人。”
我轻轻摆摆手,表示不介意。他继续断断续续讲下去。
那天,他忙着赶集,想把赶做的几十个竹凳子卖掉,早早出了门。还剩下沟里一块麦子没割,收割机又下不去,妻子一个人从早上割到傍晚,可能太累了天又热得出奇,头一晕,眼一黑,就一头栽到了地里。等他得到消息赶回家的时候,妻子几乎没了呼吸。连夜拉到城里,医生说,急性脑溢血,再晚点,就没命了。人是捡回了一条命,可他再也唤不醒沉睡的女人。医生说,恐怕一辈子都这样了,这叫植物人,照顾好点,运气好点,也许有一天会醒过来。
他一天天起早贪黑地照顾她,给她端屎刮尿,比照顾一个婴儿还费劲,生怕她生褥疮就一天几十次上百次给她翻身,针灸按摩他无师自通,甚至跑到省城给她请专家看病,可多少次努力后,妻子还是久睡不醒。孩子们看着他这样心里也不舒服,就劝他放弃了吧。他哭着说,你们放弃中,我就是不行,你妈她跟我没享一天福,我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不管。
于是,他走了三十里的石子路,用架子车把女人硬是拉到了城里。终于有一天,他听到女人大声嚎叫了起来,虽然目光还是死人般呆滞无神,但他感觉到女人可算有苏醒的希望了,他抱住女人喜极而泣。两个月过去了,女人整日整夜嚎着,希望在他的心中一点点升腾着,哪一夜女人不叫了,他反倒心里不踏实了,他已经习惯了听着女人的叫声入睡。
我问他,你想做节目的目的是什么?他嘿嘿笑着,摸摸黝黑的脸,不好意思地说:“我可不是想上电视出名,我只是想让别人不要再讨厌俺媳妇,她天天叫,的确让人不安生,可我听不到她叫,心里就觉得以后的日子没念想了,别的没啥,真的。您可千万别误会……”
我嚼着他话里的苦涩,一时竟泪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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