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再无杜十娘

人间再无杜十娘

詟忌小说2025-11-29 23:14:28
我在等一个人。一个男人。有些情,需要了。有些债,需要还。我不知这情该怎样了,这债,又该怎样还。唯一需要的,只是等待。这一等,就是四百年。我不是鬼,亦不是神,更不是妖,只是一个完全拥有前生记忆的人。有钱
我在等一个人。一个男人。
有些情,需要了。有些债,需要还。
我不知这情该怎样了,这债,又该怎样还。唯一需要的,只是等待。
这一等,就是四百年。
我不是鬼,亦不是神,更不是妖,只是一个完全拥有前生记忆的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肯推磨的鬼,那是穷鬼。
而我有的是钱。曾经多少公子哥儿的在我这里破家荡产而不惜呵。
钱,足以使我免堕枉死城中,少掉许多拷打。
也足以让我在进入轮回之前,免掉那一碗孟婆汤。
临走之前,好心的孟婆还赠我四句偈语:
欲休何曾休,但向来处寻。直待悟不悟,方知悔不悔。
只是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重为人身,已是四百年后。睁开眼,便看见四方方的屋子,雪白的墙壁,雪白衣服抛头露面的女子。一个年轻男人托着我新生的肉体,狂喜而又生硬地一遍遍叫:“媺儿,媺儿。我们的小公主。”他的头发很短,不僧不俗。
可巧,这世里我也叫做“媺儿”,不知可也姓杜?
后来我才知道他叫的是“湄儿”,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我的名字叫杜湄。
原来几经战火,改朝换代,天下早已不是明朝的江山。如今的人伦风俗,与万历年间相比,已是千差万别。
这一世,我是普通人家的独生女,父亲是中学里的教师,母亲是纺织厂的工人,他们对我备极疼爱,虽不是什么富裕人家,比起那破碎飘零的前世,已是十二分的幸福。
三岁时,我已背得许多诗词曲赋,会唱上百首歌曲。
七岁时,母亲用七彩丝带帮我梳复杂的头式,穿上她夜晚踩着缝纫机精心改造过的碎花裙子,被父亲牵着去公园里散步,人们都夸:“小囡活像个大明星,将来可以取代刘晓庆!”
十三岁,深夜里腹痛如绞,起身开灯,床单上点点猩红。女子二七而天癸至,终于,我又拥有这成熟的女体。
十八岁,捧着冯梦龙的《警世通言》照镜子,一字一句对照:
浑身雅艳,遍体娇香,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
脸如莲萼,分明卓氏文君;唇似樱桃,何减白家樊素。
我的容颜,已与前世无异。
那个负心的人,今生落在何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幼?
当年孟婆说“欲休何曾休,但向来处寻”,那么,便是要去燕京了。

春日鸡鸣宫钥启,春花吹入千门里。垂柳清波张御沟,疏槐夹道通官市。列署周庐若散星,九衢走马如流水。
城南柳丝如烟,繁花深处,便是当年的教坊司所在。万历年间,四海昌盛,燕京歌舞升平,烟花十里,漫天笙歌。教坊司三步一楼,五步一院,当中的娼妓,大多是罪臣之妻女。多少曾经的大家闺秀沦落在此,委身于千夫之下呵。
城南依旧车马如水,当初的教坊司,早已无迹可寻。
这是一年一度的艺考,而我,亦是芸芸考生中的一员。
我穿及膝雪纺长袖春裙,裙摆上大朵山茶花鲜红如火。素面清颜,衣袂飘飘,长发飞扬,穿过簇簇人群,攫获无数艳羡的目光,敏锐的记者亦忙不迭地将摄像机转向我。
坐中若有杜十娘,斗筲之量饮千觞。院中若识杜老媺,千家粉面都如鬼。
我浅浅一笑,从容向考场走去。这是最后一场考试了。
“请介绍你自己。”一个考官说。
我便开始做自我介绍。吐字清晰,音色圆润,仪态端正。考官们开始赞许地点头。
只有一位,一直埋头看材料,A4纸举在面前,看不清面貌。
接着便是才艺表演,唱一曲元人施君美《拜月亭》杂剧上的《小桃红》。
“状元执盏与婵娟,满捧着金杯劝也,厚意殷勤,到此身边,何异遇神仙。轻轻将袖儿掀,露春纤,盏儿抬,低娇面也,真个似柳如花,柳和花斗争妍。”
声飞霄汉云皆驻,响入深泉鱼出游。
那看材料的考官终于将材料放下,抬起头来。
抬起头来。
抬起头来。
是他。
那公子俊俏庞儿,温存性儿,又是撒漫的手儿,帮衬的勤儿,与十娘一双两好,情投意合。
那公子性本温克,词气谦和。
那公子姓李名甲,字干先,浙江绍兴府人氏。
“现在,请你表演一位女子被骗财骗色,失恋后的情形。”
李郎,不,考官说。
权用皮包做道具吧。
抱持“百宝箱”,遽回头,猛推开虚空中的“公子”。
眼中无泪,却含了死灰般的颜色。
死灰中燃烧着烈火。
盯着他。
盯着他。
声音幽幽,无尽苍凉,无尽悲怆。
“妾椟中有玉,恨郎眼内无珠。命之不辰,风尘困瘁,甫得脱离,又遭弃捐。今众人各有耳目,共作证明,妾不负郎君,郎君自负妾耳!”
考场一片静寂。
所有的考官都屏住了呼吸。
我猝然低头,往虚空中“跳下”,想象着那里便是滔滔江水。
云暗江心,波涛滚滚,杳无踪影。可惜一个如花似玉的名姬,一旦葬于江鱼之腹!
心痛如绞。
许久,许久。
啪,啪,啪,啪。
考官们竟然在为我鼓掌。
我当然不会令你们失望。因为我演的就是我自己。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我抬起头,再一次望向他,两行清泪沿着面颊缓缓流下。
他也正看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诧异,还有,一点点怜惜。
就这样,顺利成为李家文的学生。
李家文,李郎的转世,优秀的表演系教师,演员、导演。只是不当红。
李家文来班上上课的时间并不多,大多数时候在校外忙他的电视剧。偶尔在校园里相遇,我也只是恭恭敬敬叫一声老师,他礼貌性的笑一笑便擦肩而过。
我怀疑他早已忘了我,但大二时,他却突然来找班主任,点名要借用我。那时正是寒假,我因一些学业上的事情滞留在北京。
我去他的办公室找他时,他正抽着烟,眼睛向着窗外凝神。我敲门进去,他便转过头来看我,许久不说话,眼神里看不出情绪,淡淡的,仿佛我只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老师,我们要拍的是什么片子?要我做些什么呢?”还是我先开口。
“这个稍后再和你仔细说,现在你回去收拾收拾,接下来几个月都要在剧组,大部分时间在外地,不能住校。”他语气淡淡。
“但您还没有问过我是否愿意去。”我有心要打击他。
“明天上午九点,我的车在校门口等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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