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铃声把拓鑫从梦中叫醒。他懒散地睁开眼，天蒙亮。
楼下已经响起菜农的说话声，他们打早从郊外出发，担着一挑新鲜蔬菜，三五成群往城区菜市场赶，拓鑫起床拉开窗帘就可以看到他们摇晃的身影从楼下经过，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也有不愿意付钱在菜市场租摊位的大婶阿婆，挑着担子沿着街道两旁的刚开门的餐馆问：“老板，新鲜的小白菜，要不要……老板娘，刚扯的萝卜秧，还有葱子，买点不？”骑着三轮车卖早餐的老者叫着：“酸辣粉、凉面、包子、馒头、稀饭……”
拓鑫刷牙洗脸，三下五除二搞定，时间已经六点半了。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给他换衣服，吃早餐，赶上学校七点半的早自习。他拉开衣柜，想着昨晚没有想完的问题：穿什么衣服去学校。

和普通高中生一样，拓鑫也是个极好穿着打扮的小伙。他相信一身漂亮的衣服能带来好的心情和好的运气，也更容易走入女生的眼睛，成为在兄弟伙面前显摆的本钱。平时和同学逛街，除了吃就是买衣服。买衣服也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服装店的店员通常都是漂亮可人的年轻女孩，可饱眼福。还可以看到他妈说破嘴皮子推销那焦急的表情，说话的时候还得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顾客，让煮熟的鸭子起飞。
偶尔和长辈一起上街，他最怕的就是走进大的商场，长辈会为他大包大包的衣服付账，如此会让他不安，尽管过后新衣服带给自己的兴奋会很快将内疚冲掉。
总之，拓鑫是很喜欢衣服的。他卧室的衣柜就独占了一面墙壁。同学都说英语老师打扮，她家可能有三个衣柜，老公的工资都被她装衣柜里了。
拓鑫暗自想：“我也能！”
别的同学一件T恤能穿三个夏天，拓鑫不能。他总是随着季节的变换而进出各种服装店。
拓鑫不喜欢“撞伤”，要是他某一件衣服不小心和同学的相似了，这件衣服就会像失宠的妃子一样，被打入冷宫，长期都不被瞟一眼。
就这样，拓鑫的衣服挂满了衣柜，塞满了箱子，凉满了阳台。
衣服多是好事，太多就成坏事了。拓鑫每到换衣服的时间都要绞尽脑汁，思考一番才能做出最终决定。

还差一刻钟就到七点钟了，拓鑫还在衣柜面前，十指插在头发里，时而埋头，时而转向窗外。这是他每天早上都会对衣柜做的动作。
他想穿昨天那一套——沙滩裤搭白色T恤——去学校，可又不想一套衣服连续穿两天。
有一条棕色帆布裤，他很喜欢，可惜没有适合的上衣搭配，他可不想在衣服搭配这件事情上丢脸给同学，于是放弃了这个想法，准备过几天去买一件适合搭配的上衣回来。
要不就穿海军纹这一条长裤，同学都说很潮，可唯一能搭配的黑白横条杠T恤又起球了，他不想再穿。
格子衬衫最近在学校很流行，肯定会“撞衫”，他决定不穿。
上周新买的一件法兰绒复古双袋休闲长袖衬衫，学校应该没有人穿，可拓鑫嫌它老气，不符合自己阳光的气质。
这样的天气穿那条复古针织运动裤恐怕又太热……
七点钟了。再磨蹭可就迟到了，班主任老师一定在教室门口等着，等着迟到的同学绕着操场跑步，她就在旁边一边看书一边数圈圈。同学们跑步速度不一，她照样能够记清楚每个人跑了几圈，休想瞒混过关。想到这点拓鑫就毛骨悚然。他不害怕跑步，怕的是班主任给老爸打小报告。
出门的时候离上课只差二十分钟了。拓鑫下身穿的是蓝色卡其裤，T恤背后书四个毛笔字——恶去善来。衣服正面是一副水墨画，那是他自己设计的图案。
学校离家近，跑步也就三两分钟的事情，拓鑫在楼下的早餐店叫了一笼蒸饺和一碗白粥吃起来。老板告诉他面粉涨价了，以后小笼包和蒸饺都得加五毛，卖三块钱一份了。拓鑫边吃边看手表，在最后的五分钟扔下筷子，付了钱，往学校飞奔。
在学校门口碰到一个穿蓝色帆布裤的人，那是校门口的理发师，没想到他也这么早来吃早餐。拓鑫穿的是卡其裤，可他们俩颜色相同，站在一起别人保准认为是同样的裤子。拓鑫非常懊恼自己穿了这条裤子，还好那个人不是学生，否则在学校就会撞衫了，他越想越怄气。突然就忘记迟到的事情了，速度慢了下来。
“王拓鑫，跑两步嘛，马上打铃啦。”班主任站在教室门口，把英语书卷成一个圆筒，指着拓鑫说。
“噢。”
拓鑫小步跑到教室门口，老师用书拍了一下他屁股：“再慢一点就迟到了，我让你踩点！”
同学们都在认真读书。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account.叙述，账目，账户；Attempt，.尝试，努力，试图，企图；Suitable，适合的，恰当的——江西赣南昌，贵州黔贵阳，广东粤广州——一八九四中日站，次年马关条约定，割辽台湖赔二亿，开放沙重苏杭……
拓鑫没心思读书，他还在为刚才遇到的那条蓝色裤子而分神。中午放学回家他立即换下这条被撞伤的裤子，扔进了洗衣机。

最近拓鑫又增加了很多衣服。
十?一的时候全家人跟一旅游公司去海南，公司给每一位游客发了一件衣服；学校选拔人组合唱队，去参加省里的合唱比赛，给合唱队的成员发了一套衣服；高三了，快毕业了，班上肥仔建议设计一件班服，以后留作纪念；纪念一二?九，学校组织运动会，班长决定用班费给运动员买一身运动服……这些拓鑫都有份。
很快，拓鑫便衣多成灾了。
每天出门之前，他都会在衣柜面前犹豫很久。想象着每一种颜色和款式的衣服穿去学校是什么样的效果，任时间上的指针慢慢旋转，最终迫于对迟到的恐怖而潦草决定，到学校又后悔自己的决定不够聪明。
情况愈加严重了。

这一天他像往常一样睁开眼睛，躺在床上寻思着穿什么衣服去学校，想着想着，他竟然害怕了。他怕，他每天都要因为这件事情而痛苦，他现在突然很害怕这个每天必须进行的选择了。便躺在床上，任思绪停止。可班主任双手抱胸，站在教室门口样子突然让他更害怕。他猛地从床上弹起，伫立在衣柜面前……
还是那个动作，十指插进头发，使劲儿挠。
刚开始他只觉得眼前有很多件衣服，后面觉得是很多种颜色在晃。他开始觉得眼花，想想可能是刚起床，睡意还没有完全消去呢。他闭眼再睁开，试着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
渐渐地，眼花，头也开始晕了，感觉重量在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