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看到她，却没有和她打过招呼；有心帮助她，却没有伸出援助之手；有时想为她代劳，却没有跨出第一步。这，就是我――我们――城市人的一种灰色心态吧。
在我们曾经栽下一棵树的地方，即大桥引桥的两侧，如今已成为城市的一个亮点，那里不叫公园，则胜似公园；不是游乐场，却发挥着游乐场无可比拟的功能。不见春来杨柳弄姿繁花似锦，夏到草木葳蕤十里翳郁，高秋蝉鹊斗鸣碧池辉映，凝冬松竹叠翠霜叶火红。不提良辰佳季，即便是素日平常，辄遇母亲带着孩子在草地上嬉戏留影，情侣带着甜言蜜语在花丛中张露俊颜，老人们带着趣闻乐见来此说笑聊天。这里还提供了儿童玩耍设施，成人锻炼器械，以及水上游乐项目。难怪近年来连鸟儿也看上了这块地方，或黑或白，或结伴光顾或蜂拥而至，有机会你还能看到锦鸡自灌丛中露出漂亮的羽毛。当然，这里有林木护植人员，也少不了负责环境卫生的工作者。她，就是一名年长的引桥风景区的卫生员。
她负责的卫生区域也正是我早上常去跑步的地方，多年来，她知有我，我知有她，素昧生平，无有问答，称得上是熟悉的陌生人。看上去她六七十岁年纪了，一直穿着一身不太合体的蓝而透白的失去本色的衣裤，工作时推着一辆三轮自行车，不停地巡察在园中的卵石曲径上，不知是鞋子宽大了还是脚上多少有点毛病，走起路来总是有些歪撇，笨拙吃力之态不忍猝睹，可手里的一把长铁夹却老是握的紧紧的，那凤眯双眸就像猎人一般扫视着路旁、草丛、林间、溪畔，凡果皮、烟蒂、塑料袋子、饮料盒子、纸巾头子没有一样能逃脱她的眼睛。一旦发现不和谐的符号，会放下车子，或钻进竹林半天带回一团纸屑，或俯下身子抠撬出石缝里的一枚烟蒂，有时则需踮起脚来伸长脖子夹取树枝上悬挂着的塑料袋子，当那猎物弄到手时，脸上还时常绽露出一丝笑意，可对她来说工作的那番劳苦、污秽凡见到她的人谁还能笑得出来呢？
有一天，我看她两眼一直在注视着头顶的引桥桥侧，不知其何以为然，于是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来桥上过往乘客不知什么时候将一塑料饭盒丢弃出来，自空坠落，正好挂在桥下高高的树顶上，我想这难道也是她的职责不行？如果是的话，这可让她望树兴叹无可奈何了也。可就在我即将离开的时候，见她从一旁低矮的树木栏墙里抽出一根老长老长的竹竿，然后笑呵呵地高举起来，那竿头一会东一会西地颤动晃悠着，而她也在忙不迭地调整着竿头的位置，方向，一旁的人要帮她时她死也不肯把竿子交到你的手上。好！废弃的饭盒终于从树顶掉落下来了。还有一天，活动场上来了好多人，诸如那些吊的、蹬的、摆的、转的器械上都爬满了人。这时只见一位中年妇女牵着一只狼狗也来了，她把狗栓在铁柱上，自己也做起运动来。没想到这狗很会凑热闹，旋即便堂而皇之地在运动场上“方便”了一堆，这下不得了了，那一堆东西简直像是恐怖炸弹，场上人立马撒腿后撤，莫敢回头……“老太婆！”这一声不知谁喊的，可也算是急中生智，她很快从树影里显出身来。不知她怎么知道这一声“老太婆”是唤她的，顺水推舟吧，也叫她“老太婆”。老太婆闻得那紧急呼叫便知有“十万火急”，车子也顾不上推了，操起粪箕苕帚，跌跌扑扑地来了，一眼就发现了“鲜物”，然后一声不响地清理干净。尽管大家对中年妇女多有诉词，可她全无知晓，置若罔闻，解开狗索，叫了一声没听懂的洋狗名，那狼犬就出溜相依，扬长而去。记得去年冬季的一个早上，一位开宝马的男主儿也来到健身场上，车子就停在运动场旁边，也就是引桥下方的大道上，男主儿活动完毕上了车准备离去，可没想到他将车上的垃圾一股脑儿地倾泻下来，皮儿、壳儿、袋儿、罐儿，少见的乱七八糟，难逢的乌烟瘴气，将老太婆早上刚扫过的地玷污的一塌糊涂。在场的人都看不下去了，拦住车子，让其下车打扫，可那主儿哪得肯再将垃圾收回车里，于是很自然地吵闹起来了，一直吵到老太婆的出现。老太婆扫一箕往三轮车上硕大的黑色塑料袋里倒一箕，来去好几次才将地上重新弄干净。她倒好，没来气，没吭声，连那车主儿看都没看一眼。弄得大家反来了个自讨没趣，啥话不说怏怏散去，可人家男主儿还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后才踩了油门的呢。琢磨着这一声“哼”，像是甩给大家的一句话：见了吗？不是有人打扫嘛，狗拿耗子！
经常看到有母亲为女儿梳头打扮的，尽管是同一种发型，天天如此，可在母亲心里从来没有重复的概念，总是要把女儿最美好的发式最俊丽的容颜展现给众人，也展现给每一天。东瞧瞧，西看看，上梳梳，下挑挑，那仔细法俨然是成就一件艺术品，一丝不苟，慧心巧思，直到自己满意女儿点头才算不负今朝，才能走得出去。老太婆，不，她对待城市的容颜简直让人感觉是一位慈祥的母亲在做女儿的晨妆，每见她精心呵护辛勤操劳的时候，让人感到由衷地敬佩乃至默愧低颜。年复一年，司空见惯，竟无意走进嘘寒问暖，也不见行动体贴关心，却不知什么时候在心里默默地唤了她一声“城市妈妈”，仿佛只有这样叫她精神上才能平实，心情上才能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