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柏杨树
我父亲走的时候,我十八岁。我坐在他即将远去的床沿边,拉着他苍白的无力手臂,感受着由温暖变为寒冷的记忆。那时的气氛就像是父亲第一次带我走进城南的屠宰场看望爷爷,在寻找爷爷时一不小心地迷了路。恐惧,无望,
我父亲走的时候,我十八岁。我坐在他即将远去的床沿边,拉着他苍白的无力手臂,感受着由温暖变为寒冷的记忆。那时的气氛就像是父亲第一次带我走进城南的屠宰场看望爷爷,在寻找爷爷时一不小心地迷了路。恐惧,无望,茫然,勾起我天性胆怯的情绪,使我此刻处在回想中的自己仍然战栗不已。当我知道自己即将丢失一双强大有力的手的支撑时,我奇怪于那时的感受,因为在那时,它和我对父亲常常抱有的情绪截然不同。我经常跟我的父亲吵架,我们吵得就像爷爷单位里正在屠宰的猪一般,嚎叫声响彻天地。当它突然出现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年龄段时,由此可知,我在深感诧异的同时又如何对自己的性情难以相信了。
父亲朝我招招手,示意我俯身去听他的嘱咐。我望着他奇怪且意味深长诡笑,挪了过去,并照他的要求把枕头垫在他的颈部。清晨的阳光透过西窗的玻璃照射到这一中年早逝的男人脸上,就像照亮了操场上的沙土。他用已经像铜铸般锈去的手臂向西窗无力一指,我循着他似要远去的目光朝窗外眺望,看见了那颗小树苗在风中秫秫发抖的身影。
父亲说,那颗柏杨幼苗是爷爷从场里偷来得,要我好好照顾,等它长大了就会遮蔽房屋,风吹雨打就再也不怕了。先前父亲的诡笑使我对这段无力却又深情的嘱咐诧异不已,我像一只刚从鸡蛋里孵出的小鸡,摇摇晃晃地不知所措。
但父亲临走时简单的描绘,使正处在幻想的年龄中的我立刻体会到安全带来的幸福意义非比寻常。这种无以名状地巨大窃喜冲击着我幼小的脑袋,使我立刻从恐惧,无望,茫然中挣出,沉溺到另一种美满的幻想中去了。
我整日坐在西窗下看着我的小柏杨树,它静静地站在泥土上,就像还未丰满身体的少女。我看着它,我对它眉目传情。它好像读懂我的目光,它对我的报之以李,丰富着我的幻想。我端详他时不是用科学家研究的目光,也不是如路人的目光去平常的打量,我是用诗人的目光去幻想。我幻想它是我第一次在梦中遇见的少女,她不是翩翩起舞时得搔首弄姿,而是像一个文静端庄的少女在掩面羞笑,她的静立不动,她的微笑使我的幻想更趋向于饱满,甚至达到过盈。最后,当我的口水像三岁小孩那样愚蠢而又邋遢的流下来时,我才意识到裤裆里的不适。
我终日的幻想停滞于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我的小柏杨不见了。我的小柏杨竟然跟我玩起了迷藏,起初我是这么想的。我像一个慌张地老人般寻找一个已经早已不存在的事实。我的寻找只是对我内心莫名恐惧的安慰。我在精疲力竭的寻找后开始认识到自己只是在徒劳挣扎,还好我还不老。但我的情绪即将步入衰老了,我朝着远方灿烂的朝霞脱口大骂,我骂道,你奶奶的,你老子还没出来,你就出来了,还笑得那么灿烂,这还得了,难道你比我起的早是来头我的树的?我并不知道朝霞听到我的无端指责后会怎么想,我只是当时觉得它在用太阳老子的光掩饰自己狡黠地窃笑。这是我所痛恨的。
朝霞的沉默不语激起我脑中翻江倒海地埋怨情绪。我开始埋怨了,我首先埋怨我的爷爷,我埋怨他一双沾满猪血的手宰猪还不老实,一大把年纪还要干些小偷小摸的丑事。其次我埋怨我的父亲,他死得时候也不放过我,还要给我施加精神的折磨,使我本来的无忧无虑地心披上五光十色的外衣,就像吃了摇头丸一样发疯似得沉迷。最后,我竟然埋怨起了自己,我怨恨自己没出息,生在这个家庭一心想要逃离,我觉得我的长辈们像个拾破烂的人一样捡值钱的东西,而我还要对他们精心的的收集评足论道,我一边享用,一边满口胡扯。我在郁闷的同时又不知所错了。
黄昏,我怀着巨大的失落爬上自家的屋顶。我看着脚下方方寸寸的房屋和那些被凶手松动过的泥土,我感觉我的心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割去了一小一部分,虽然不是那么重要,但足够让我呼吸急促。
我看着夕阳中的晚霞,它们像沸腾的水在升腾,它们映射出我长长的背影,风吹动着我松松垮垮的衣衫,使我无奈于与这个世界的交流。可是,这一幕使我想起了在电视上看到的夕阳下的自由女神像。映像的突然浮现,激起我第一次钓到鱼时的欣喜若狂的力量。那种力量的传递是由纤细的鱼竿来完成的,而此刻来完成它的传递的却是我的影子。我觉得我的影子覆盖了我脚下的每一寸土地,这种笼罩就像是神像的影子,我松松垮垮的衣衫也在效仿神像的装束,它们迎风起舞时的情形使我接下去的想象更加心潮澎湃,我越想越满面红光,我的脸就像猴子的屁股一样血红了,甚至红过了现在的夕阳。
我的意念开始操纵我的行为了。我双脚微微张开,我的双手高高举起,我举起手时的高度绝对比神像的手高,我觉得甚至高过了我在小学时第一次面对国旗的敬礼。我觉得我的影子开始向四周无限的扩大,这种肆无忌惮地扩大终止于家园的边线,它就像擀面师傅手中的面粉被越拉越长,其中一根突然断裂。不过,它已经覆盖了我脚下的每一寸土地。我的大衣在晚风中噗噗作响。清凉的风像松鼠钻进我的裤裆,它的羽毛轻碰着我的敏感部位,使我想要有所作为,我并没有设法控制,我可以说根本控制不住,所以我只好让它继续感受着接触。
从那时起,我做了一个伟大的决定。我觉定要离开我的家,寻找柏杨树。不管是步入爷爷的后尘,还是延续父亲的期望,我都要去寻找它。我觉得我高大雄伟的影子激励了这种想法。最后,我打算出行了。
我走在黏稠的柏油马路上,它就像理发师用黑油膏涂抹过后的头发,而我像系在头发上的发夹,被固定在黑色中,无法自由自在地脱离。我走在这刚从洗缸里出来的头发上,蒸腾的空气弥漫周围,使我又觉得自己就像一件大衣在飘动了。
我穿的是我最得意的衣服,可是在来来往往地车辆中,我觉得自己仍然像乞丐。因为车辆的颜色甚至超出了我衣服的漂亮。嫉妒地情绪开始阻乱我继续行走的决心,可是我的双脚已经习惯了这漫无目的的摆动。我的逐渐行走,是对这种情绪的逐渐麻痹。我不能停下脚步,就这样我一直行走,我的行走犹如轮廓突兀的脸。我从低矮的清晨走来,走到如日中天,穿过中午的头发,走到黄昏的末梢。
我的行走是茫然的,但却接近于茫然。柏杨幼苗是爷爷从屠宰场偷来的,所以我自然而然地认为他必定会回到那里去。我不知道这种牵强附会的推理是从何处涌现的,但至
版权声明:本文由找sf传奇网站发布网原创或收集发布,如需转载请注明出处。
本文链接:https://www.zhaobieniu.net/html/xiaoshuo/w3636drnn2h.html
相关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