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说：“沈家好哇，二老在堂，家境殷实，兄已娶妻，只有沈四，为人老实，孝顺无比，老父溺爱，凡事操心，”喝了一口水，又接着说：“这不，看上了你家阿娟，阿娟好哇，勤快贤惠，跟沈四呀，真是天配的一对、地造的一双。”
阿娟出嫁了。
日出日落，一眨眼，阿娟到沈家已快两年，在这两年里，虽然同住在一个四合院，除了日常问候，公婆、大哥几乎没和阿娟说过几句话，只有大嫂，只要看到阿娟在家，就抱着几个月的小儿子从东厢房来到阿娟住的西厢房，笑眯眯地和阿娟叙些家长里短。
大嫂是个见人就笑，笑起来显得很甜的妇人，只是长了一双三角眼，这让她的笑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阿娟跟她说话的时候，从来不敢看她的眼睛，只看她微笑的不停翻动的嘴。
大嫂说：“阿娟哪，你的珠花真好看，给我吧”，大嫂说：“阿娟哪，你有一把黄杨木梳还不够用吗，这把牛角梳给我吧”大嫂说：“阿娟哪，我用你的小镰刀真称手，我干脆把它带走吧”……珠花是阿娟用十个鸡蛋从货郎担上换的，牛角梳是娘家的一个小姐妹送的，小镰刀是娘陪的嫁妆，这些也是阿娟喜欢的。“大嫂既然看上就拿去吧”，每一次沈四都笑眯眯地这么说，好象大嫂看中阿娟的东西是他莫大的荣幸，巴不得双手捧着给她送到家。每一次阿娟也只好跟在沈四后面说：“大嫂既然看上就拿去吧”，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大嫂拿了东西高兴地往东厢房走。
后来大嫂又说：“阿娟哪，你怎么来了两年还没动静啊，把我家小玉过继给你吧”，阿娟一楞，自己和沈四都才20来岁，大嫂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再说，小玉已经8岁多了，早知道谁是他的父母、哪是他的家了，自己带了算什么呢？阿娟说：“大嫂，我怕带不好小玉，让他受委屈，别给我了吧。”大嫂也没接话，笑笑地回屋去了，晚上的时候阿娟听到大哥喊沈四，沈四进了东厢房，半晌才回来，也不看阿娟，低着头闷闷地对阿娟说：“明天去把小玉接过来。”
阿娟心里也生气，阿娟想：沈四好歹也是自己的男人吧，怎么什么都不顾着自己？就算拿自己无所谓，这家该是他的吧，自己的家怎么都得让别人来当？小事就算了，领养大嫂家的孩子这不是小事，为什么还要按大嫂说的做呢？阿娟说：“沈四，别要小玉……”沈四一巴掌打在阿娟脸上……
第二天，沈四领回了小玉，大哥、大嫂、沈四又到族里几个长辈家里跑了一趟，请他们中午来吃饭，席间，大哥兴高采烈地频频劝酒，人们对来上菜的阿娟说着：“恭喜恭喜”，阿娟的心啊，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收了黄豆、打了核桃，过完了年；耘罢了田、播好了种，忙碌了整个春天。望着塞得满满当当的小屋，阿娟喜滋滋地对沈四说：“我们也象大哥家那样再起一层屋吧？”沈四说：“大嫂说他们想把整个院子都翻盖，爹也答应了。”阿娟的眼前浮现出大嫂的笑脸，大嫂又想做什么呢？
傍晚，公公、大哥破例地和大嫂一起来到西厢房，公公说：“孩子们慢慢长大，家里人越来越多，房子显得小了，你大哥想把家里的房子扒掉重盖……”阿娟看看沈四，沈四低头看着脚趾，公公清清嗓子接着说道：“这次都盖三层，盖好还从西边给你们楼下的二间。”阿娟看看沈四，沈四用脚在地上划来划去。阿娟只好自己说：“那西边楼上的给谁呢？”公公说：“这次盖楼主要是老大家拿钱，你们不花钱就住新房，也很合算。西边楼上的就给老大家了。”沈四脚下的地已被他划出了一条浅沟。阿娟说：“我要自己拿钱盖，我不要大哥家帮我们盖。”大哥说：“沈四，爹已经讲过了，这房，你们同意是这样盖，你们不同意也是这样盖。明天，我找人来拆房。”说完，公公、大哥和大嫂就要离开，阿娟站起来，阿娟着急了，大哥要拆房怎么办哪：“大哥你们不能拆房啊。”阿娟拉住走在后面的大嫂：“大嫂……”要说的话还没说出，只见大嫂把胳膊一抽，顺势把阿娟往后狠狠一推：“还罗嗦什么，不是都跟你讲明白了吗？你还要忤逆老人的话不成？”阿娟被推得一下子坐在地上，公公说：“沈四，还不管管你家里的。”沈四扑上去揪住阿娟的头发就打……
当天晚上，阿娟的肚子疼了起来，一开始阿娟忍着，以为过一会儿就好了，可随着夜越来越深，疼痛不仅没有转轻，反而越来越重，肚子里象有一把刀在绞，阿娟实在忍不住了，只好硬撑着慢慢地下了床，阿娟想：得去找郎中看一看了，阿娟打开门，山风夹着一股寒气扑进屋里，门外漆黑一片，远处山上不知什么动物在一声接一声长长地嚎叫，阿娟回头看了看，沈四还在床上躺着，不过是安静地躺着，没有发出象平时睡着那样的呼噜声，阿娟试探地喊了一声：“沈四”，没有应声，阿娟又喊了一声，沈四干脆翻了一个身，背朝着阿娟，阿娟明白了。其实，刚才自己在床上疼得翻来覆去而沈四一声不吭的时候，阿娟就应该明白了。阿娟说：“起来叉门吧”。阿娟弓着腰慢慢地走出门，又回身把门带上，用手捂着肚子，慢慢地往前挪。阿娟头晕忽忽的，两只脚象是要飘起来，阿娟觉得自己走不了多远了，阿娟不断地告诉自己：不要怕，走两里路，翻过一座小山坡，就能到郎中家了。
走到第4步，阿娟清楚地听到身后叉门的声音。
阿娟走了，那一夜，不知沈四是怎么过的？有没有想过阿娟的病是否要紧？有没有想过阿娟一个人走山路是否安全？
第二天早晨，小鸟刚刚开始叫的时候，晨起耕作的村人发现了阿娟，阿娟倒在村头苋菜地边的路上，身下的血一直流到苋菜地里，身体象早春的山地一样冰凉冰凉。
沈四把阿娟埋在了山坡下。和山里的野地一样，阿娟的坟上很快长满了紫苋菜。
房子还是扒掉了，房子拆完的那天傍晚，红红的晚霞罩着沈家村，乌鸦在半山腰呀呀大叫，那景色很美，可是，看久了不知为什么却会让人心里害怕。就在这天的傍晚，有人看见沈四背了个小包袱走在通向山外的路上。
大哥带了一大车核桃、一大车干苋菜到镇上的干货店去卖，走的时候说卖了货回来就找人盖楼，早点从临时搭的小窝棚里搬出来。
大哥早晨出发，事情顺利的话，乌鸦归巢的时候就可以到家。不巧的是太阳刚刚偏西，天上就涌来了厚重的乌云，到了晚上，天黑似墨，一道道的闪电又不时地撕开这不见五指的墨黑，雨瓢泼而下，轰隆隆的炸雷一个接一个打在村前的山上，大嫂坐在窝棚里用一把小巧玲珑的镰刀劈竹篾，一个炸雷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