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强是我表哥。我姑姑的儿子。姑姑有两个儿子，自强是我二表哥。姑姑命不好，姑父年纪轻轻就病逝了，剩下姑姑拉扯着两个儿子，生活相当艰难。爸爸只有姑姑他们姐弟俩，所以，二表哥自强就被爸爸接到了我们家。表哥比我大十岁，爸爸三十多岁才要的我，表哥到我们家时我刚刚一岁。妈妈说，那时，表哥正是贪玩的年纪，常把我用背带一捆背在背上，到处疯跑。我在他背上不仅不哭不闹，还老缠着他不放，要他背要他抱。我就是这样被表哥在背上看大的。表哥一直在我们家生活，就象我的亲哥哥一样。爸爸对表哥也很娇惯，大概觉得他这么小就失去父爱，怪可怜的，爸爸拿他当儿子待。
表哥十六岁就参加了工作。因为他不爱学习，一看书就头疼，考试总是不及格。但表哥不是不聪明，他机灵着呢。爸爸开的小菜园，种的菜吃不完，表哥就骑上自行车带到菜市场卖了，一月能卖好几十块钱呢。在七十年代，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表哥除了学习不好，又勤快又能吃苦，所以，爸爸早早为他安排了工作，让他能尽早踏入社会，锻炼他的生活能力。
表哥上班后，就到了另一个城市，我那时刚刚上小学。在我的意识里，他就是我的亲哥哥。因为我是独生女。现在想来，像我出生的年代，极少有独生子，一般都是兄弟姐妹好几个，父母那时只要我一个，我觉得不是思想的进步，是缘于表哥的缘故。父母的工资加起来，一个月才六七十块钱，不仅要养活我们四个，还要接济姑姑和大表哥，生活相当窘迫，缓解生活压力的唯一办法就是不再要孩子。多一张嘴就是多一份困难。就这样，我和表哥相依相伴着成长。
每年过春节，都是我最快乐的日子。因为表哥要回来了。表哥回来时都给我买好多的礼物。有吃的，有玩的，还有连环画。他一回来，我们家就充满了欢声笑语。他帮妈妈包饺子，给我讲笑话，给爸爸说他工作上的事儿……我们俩常常在床上疯闹，抢东西。记得有一年春节公演电影《朝阳沟》，我和表哥去晚了，只能站在后面，我看不见，表哥就把我驮在他的肩上，我就那样一直坐在他的双肩上看完了电影……表哥虽然上班了，但仍是个大孩子。不过，表哥骨子里有一种天真淳朴的气质，他心地非常善良，在我幼小的心灵里都能感知到。
我慢慢地长大，仍然经常想念表哥，盼望春节的到来，因为只有春节才能见到他。
可我见到表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这时的表哥，二十出头的年龄已经长到了一米八，一表人才。他长得颇像爸爸，宽额大眼，鼻梁高高的。只是太瘦了，风一吹就要倒的样子。他好象当上了小科长，工作更忙了。有时两三年我也见不到他。后来，妈妈说，他谈恋爱了，他会把对象带回来给我们看的。果然，在又一年的春节时，表哥带回了表嫂。
“怎么样？”表哥问我。
我忽然觉得表哥有些陌生。他好象不像原来的样子了。
“不怎么样。”我说。
“长的不好看？”表哥急忙问。
“恩。”
“哪儿不好看？眼睛？鼻子？还是嘴？”他又问。
其实，我哪里能看出毛病，我只是在闹点小别扭罢了。我觉得表哥不再属于我了，他不再围着我转了，我不再是他的中心了。他有了女朋友，他看女朋友的眼神让我生气，让我不舒服。所以，我要给他找点茬。
“今晚我要跟你们睡。”我忽然就冒出了这么个想法。
我看到表嫂的眼都瞪大了。心里很得意。
“好好好！”表哥已经看出了我的恶做剧，但他还是赶紧拍着我的头答应了。
晚上，我睡在他们俩中间，一手搂一个，幸福极了。我记得很清楚，我们三个一直说话到很晚很晚，表哥给表嫂讲我们小时候的故事，讲我的趣事，我不停地插话，一会一挠表哥，我知道表哥是宠我的，要不，他怎么会答应我睡在他们中间呢？我带着幸福和满足的笑容进入了梦乡……
那年，我十四岁。
（二）
一晃，表哥结婚两年了。
我也上了高中。暑假，我急不可待地搭上长途车，到他们家里去。
我已经是一个懂事的大姑娘了，对表哥更多的是一种亲情。
他们的小家收拾的很干净，很整洁。他们住在工厂的平房院里，三大间。还把姑姑也接来了，姑姑跟他们住在一起。表哥是一个非常孝顺的人，表嫂做好饭，表哥马上就喊：“妈，吃饭啦！”第一勺饭，第一口菜，一定是姑姑先吃。表嫂又勤快又能干，很是贤惠。这时，我才注意到，表嫂其实长得挺漂亮的，个子高高的，苗苗条条，大眼睛很有神。皮肤白净，一副贤淑能干的样子。难怪表哥那么喜欢，看表嫂的眼神充满了爱恋。现在我才明白了。我为年少时的懵懂感到好笑。和表哥说起来，我们笑做了一团。
可是，两年后，表哥却和表嫂离了婚。
这让我大吃一惊。
妈妈告诉我，是因为姑姑的原因，也是因为表嫂。结婚后他们一直怀不上孩子，一检查，表嫂患有不孕症。药也吃了，针也打了，北京上海也看过了，还是不行。他们和姑姑商量，想抱养一个孩子算了。可是，姑姑无法接受。她说：“我们孤儿寡母走到今天太不容易了！你爸去世早，不能无后啊！”那就只有一条路了——离婚。可是，这对相亲相爱的表哥和表嫂是多么大的打击啊。他们也无法接受。然而，表哥是一个非常孝顺的人，他不能伤姑姑的心，就只有伤表嫂的心了。在姑姑寻死觅活的吵闹中，表哥和表嫂离了婚。
我可以想象到表哥当时的痛苦。因为我已经长大，那一年，我刚刚考上表哥所在城市的师范学校。
表哥什么都没有对我说。他接我去报到，送我到学校。他骑一辆红色的摩托车，带着我一趟又一趟。他很少说话，他变得沉默起来。他心事重重，眉头紧锁。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我忽然觉得表哥老了，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表哥离婚的第二年就又结婚了。
新表嫂长的可真不好看。个子低不说，还胖乎乎的；皮肤也很粗糙，不白净；脸上好象还有雀斑。不知道表哥怎么会看上她。
“能过日子就行。”表哥淡淡地对我说。
我差一点没哭出来……
也许，只有我知道表哥心中的痛。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我们三个挤在一张床上时的幸福和快乐……
（三）
次年，小侄女出生了。
离表哥近了，我常去看望小侄女。
有一天，正碰上他们吵架。
“滚！”表哥拿起茶杯摔到地下。
“你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