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突然出现在石头的心海里。
时光中有些东西是不会被四季的风吹走的，它只是暂时生长在人不留意的一隅；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它会冷不丁地闯进你的心扉，让你感慨唏嘘。
石头在自己老家的镇上教书，因总是害牙疼，就到海边的城市看牙医。小镇地处偏僻山区，距城百里之遥；因工作忙，石头进城的机会不多。
今年春天，石头又去城里看牙医，刚从牙医诊所出来，看到了正急急走向“新郎超市”站牌乘车的栀子；同时栀子也一眼瞥见了石头，因车行急促，他们失之交臂。
身材高挑的栀子还是那么甜甜地喜欢笑，扎着马尾辫，走路利索得能听见风声；跟原来不同的是，她静美的容颜中间显出一丝浓浓的阴郁。洁白清香的栀子，可能正罩在一片淡淡的乌云里，石头的这种感觉在心头挥之不去。但时光流转，生活不能总是如诗如画。
石头和栀子今年都是三十二岁。十五年前，他们住在同一个村子里。
栀子的父亲在枣庄当工人，经常给栀子带来好看的衣服。栀子从小生就城市孩子的气质，干净大方，会唱歌，会画画。石头和栀子在初中三年级的时候，成了同班同学。初中学校在离村五里的甸子沟，他们常常结伴同行。
石头家境，在村里属于仅能维持温饱类型的。石头长得又黑又瘦，穿着朴素得近乎寒伧。性情虽然内向拘谨，却有不甘人后的一股倔劲。初中的时候，石头的学习在年级里总在前三名。栀子则只是在娱乐班会上给人留下些印象。
栀子的父亲曾当着石头的面说：“栀子，你学习赶上石头的一半也好啊。”石头脸红红的，栀子脸也红红的。其实石头很想帮助栀子，栀子心里把石头看成一个谜来崇拜。初中毕业照上，栀子站在石头的后边，灿烂的笑脸正如盛开的栀子花儿。
那个时候的农村少年，对异性只有印象，没有故事，异性如一幅纯朴馥郁的图画。
石头上大学的一个暑假，栀子同日照城郊的一个小伙子结婚了。听母亲说，是栀子的姨母做的媒，出嫁那天，栀子穿着旗袍，太好看了，跟电影上的人比都不差。石头听了母亲的述说，默默地只是出神想心事：那是不可能的，栀子太好了……
现在石头在小镇中学里已工作、娶妻、生子五六年了，栀子在城里也一定生活得快乐滋润。“狂风吹尽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杜牧的遗憾也曾在石头的心中飘逸过，但时光流逝，一切也便释然。
今年秋天的一个周末，石头回家看母亲。母亲说，栀子喝毒药死了，现在他们全家人都进城打官司去了。石头又问栀子喝毒药的原因，母亲说，栀子的丈夫开着一家大饭庄，栀子过了几年富贵日子……栀子喝药，是她看到丈夫在饭庄里有女人……
栀子死了，年仅三十二岁，正是女性最美满的年华。回到小镇的家中，石头一夜无眠，泪水潸然。今年春天看到栀子那写在脸上的一丝浓浓的阴郁，正化作一片洁白的雪花，慢慢地渗入了泥土。